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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不成文的规矩】
张二礅和杨大玄两人比往常晚一点的时候才回来，估计这两人第一次结伴出船，配合起来并不顺畅，还在磨合期。胖子有些兴奋，一回来就叽叽喳喳的说着自己怎样顺利完成青哥交待的任务，其实更多的是觉得好玩，毕竟是爱玩的年纪。杨大玄则没什么感觉，只是叫嚷着好久没出过船，连橹都摇不利索了。对猪脬子的事情，他虽然也有些期待，但其实信心并没有多大。
等到黎青山问起今天的鱼收，张二礅又有些沮丧，今天跟昨天差不多，只有三条活鱼，其他的都已经是奄奄一息的状态，数量也不多，只有不到十条，也难怪张鱼头连网都懒得去起了。好在今天一大早黎青山就从顾老七那买了不少鱼，每日的鸬鹚训练也已经完成了，所以黎青山也并未在意。
“没事胖子，明天吧，那猪脬子已经放下去了，相信明天能有个好收成，”黎青山拍拍张二礅的肩膀，自信满满地安慰了他几句，“……我有信心，除非湖里的鱼都是瞎子，那我就认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一事，又问道：“对了，你们俩跟咱们村里的同龄小伙伴们——应该都认识吧？”
张二礅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不明就里的点了点头，杨大玄却是转头望过来，随口说道：“村子这么小，打小一起长大，自然都认识。青山，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黎青山想了想，只好把今天发生的事粗略地说了一遍。听说他现在是南北酒铺的二东家，杨大玄有些傻眼，张二礅更是吃惊得手里的木桶都差点掉在地上。
怎么出趟船回来，感觉发生了许多事，还都是些叫人不敢相信的事。
杨大玄听天书似的听黎青山说完这一早上的经历，这才问道：“好吧，青山，即便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这又跟咱们村里的那些毛头小子们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要叫上他们，到你的铺子里干活去？”
黎青山摇头道：“我确实想尽可能多的叫上他们，不过不是去铺子里干活，我想等晚上天一黑，咱们一起组队，捉萤火虫去。”
“青哥，捉那么多虫子干嘛？俺跟你去不就行了，还要叫上那么多人干嘛？”张二礅生怕给人抢了自己的活，紧张地叫起来。
“胖子，捉虫子当然是要捕鱼啊！多捉些虫子，才能捕更多的鱼！”
黎青山当下把自己想组建捕鱼童子军的想法说给两人听，张二礅听了兴奋得直拍手叫好，杨大玄却是不屑一顾，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张二礅手一指杨大玄，“青哥，这事儿你找大玄哥就找对人了！俺跟你说，村里头的小伙伴们，个个都听俺大玄哥的！大玄哥，你说是不是？”
“是吗？为啥？”黎青山转头望一眼杨大玄，好奇问道。难不成黄老邪不是陈浩南，杨大玄才是？
张二礅想也没想道：“因为大玄哥把他们都当成自己的弟弟呀，谁家娃子给人欺负了不找俺大玄哥的？”
话说出口，张二礅这才发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偷偷朝杨大玄望过去。
果然，杨大玄的脸色并不好看，不过他并没有否认张二礅的话，只是冷着脸冲黎青山道：“青山，你现在就琢磨这事，未免也太为时过早了吧？不是大哥打击你，你那猪脬子还不晓得管不管用呢，若是不管用，这么兴师动众的，不是让人笑话吗……”
杨大玄停顿了一会，又说道：“组队这事儿，过了明天再说吧！还不晓得管不管用呢！”
说完便闷闷不乐地径自回了家，黎青山吐了吐舌头，转头看张二礅，“胖子，我哥他咋了？”
张二礅望着杨大玄的背影，吐了吐舌头，用湿湿的胖手摸着头发，嘴里含糊道：“没啥，就是俺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让大玄哥想起一些不开心的往事了……青哥，不说了，俺也回去了……”
见他神色有异，黎青山虽然好奇，却也没多问，只是说道：“胖子，那天黑了我喊你捉虫子去，今天争取多捉些。”
张二礅应了声好，便提着鱼筐呼哧呼哧地回家了，心里在琢磨回到家后怎么跟那位暴躁老爹交待私自出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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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中饭的时候，陈若兰就差王六送来了第一批物资，石膏粉、麦粉、糯米、洗干净的猪骨头等，糯米虽然不多，不过掂量着也有十来斤。王六还捎来了陈若兰的话，说是仓促之间，只能先准备这些，一两日内，会有大批的糯米再送过来。
“黎公子，我家大小姐说，清单上的墨鱼骨，因为这附近一带都没有出产，所以可能时间要长一些，还请黎公子耐心等待几日。”
黎青山嘴里应声好，谢过王六，便送他出门。
其实墨鱼骨的问题不大，完全可以用其他的东西来代替，不过这件事黎青山没说。
这里是长江沿岸，据黎青山的推测，应该是在湖北境内。墨鱼就是乌贼，这种软体动物虽然已经进化了两千多万年，但并没有进化出可以在淡水中生存的本领，所以墨鱼骨此地并不多见，偶尔见到一些，也多是在药铺里，量都不大，想要大量供应并非一件易事。
黎青山也想借着这玩意儿测试一下陈若兰，如果真的如她所说，与她合作的商户、商队遍布大江南北，那这件事应该就难不倒她。反之，则就说明她在吹牛，那以后她的话就要打个折扣。
姐妹俩虽然都长得明艳可人赏心悦目，可做生意的事情，光靠脸蛋好看远远不够，黎青山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村民们准备的东西也大抵齐备了。约摸中午两点的时候，黄老邪带着十几个村民，还有一些要用到的物件，如约来到黎青山家外头，分批进来听课。
傍晚的时候，第一日的课程全部完毕。村民们虽然个个老实巴交，但农家活却是熟络得很，这些偏向于实操的事情难不倒他们，而且每个人基本上都只负责一个小部分，所以总体来说，掌握的情况倒有些超过黎青山的预期。
关于报酬的事情，他也与黄老邪、还有村民们大致商量了一下，最终确定了一个合适的数字，从陈若兰那里分到黎青山手里的钱，再拿出一定的比例来分给出力的村民。村民们对比例什么的并没有多大概念，但黄老邪按先前的价格稍稍折算了一下，最后得出来的具体数目有些吓人，几位大叔当场连呼不可能。
如果真有这样的收入，便等于是每年多种了好几亩田地！
其实村民们的要求很低，只要全家不挨饿受冻，那便是上天的垂怜和恩赐了。言辞间，黎青山甚至能感受得到他们话语背后的卑微，对时局震荡的无奈，对安定生活的渴望，对风调雨顺的期盼，对粗茶淡饭的知足。
这是中国历史上最朴实无华的一个群体，他们对生活的易于满足，甚至让黎青山感到微微的心酸。
天刚黑下来，张二礅就来唤黎青山了，这胖子童心正炽，对捉萤火虫这件事，积极性比黎青山还高。两人一直捉了满满一坛子才回家，若不是黎青山硬拽着张二礅，这胖子估计能捉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黎青山又去了集市，买了些猪头肉，当然顺带又捎了三个猪脬子。跟过鱼摊的时候，顾老七已经在那卖鱼了。
今天就要起网了，黎青山有些期待，应该能捕着鱼吧？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朝顾老七旁边的摊位张望起来。若是真捕着鱼，可以来这里摆摊吧？
天色还早，虽然中间那些固定摊位上已经早早的站满了人，但集市墙边上的临时摊点上摆摊的人却不多。
因为昨天一下子买了十条鱼的缘故，顾老七一眼就认出了黎青山，不过在他看来，黎青山显然还有另一层身份。
他斜睨了一眼黎青山，“小子，听说你是杨大蒜家的娃子？”
他的语气跟昨日无二，并不友善，黎青山只是默默望他一眼，没有答话，当是默认了。
顾老七旁边一个袒胸露乳的大汉也摆着鱼摊，不过鱼量显然比顾老七少，他听见顾老七的话，转过头瞟了黎青山一眼，朝顾老七一脸巴结的笑起来：“七哥，你说的杨大蒜，就是卖砖头的那位老汉吗？”
“可不就是吗？”顾老七奚笑一声，语气尖酸的调侃起来：“好多天没见着那位好笑的老哥了，哈，也不晓得是不是那些砖头全卖出去了？”
袒胸大汉表情夸张地笑起来，“七哥，你别逗了，那砖头还真有人买啊？”
“怪让人想念的，杨大蒜若是还来卖砖头，七爷我也用不着这么无聊了，多少能有些乐子，哈哈……”
“七哥，要不你出钱买他一块，他尝了甜头，不就天天来卖了？”
“我倒是真想买，可是那破砖头有啥用啊？还死贵死贵的，买了都不晓得该搁哪……”
……
两人一唱一和，完全把眼前的娃子当成透明人一样，让黎青山莫名火起。
好半晌，顾老七好像才突然看到黎青山一样，“喂，小子，你一双眼睛在这边直打转，不会也想子承父业，继续来摆摊卖砖头吧？”
黎青山按捺住心头怒火，平静说道：“七爷是吧？不瞒您说，我还真是想在这里摆个摊呢，不过这回不是卖砖头了，砖头早已经给人买断货了……”
顾老七和那袒胸大汉一愣，互相看一眼，随后都放肆地齐声大笑起来。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顾老七这才问道：“那你不是卖砖头……对不起，让我笑完……这回是要卖啥玩意？瓦片？”
黎青山仍然一脸平静，不卑不亢地应道：“七爷卖什么，我便卖什么。”
顾老七又是一愣，随后拍拍那袒胸大汉的胸膛笑道：“顾三，听见没，人家要跟我们抢生意做了，你怕吗？”
“我好怕啊！”顾三逗趣地看着黎青山，做个自以为滑稽的表情，显然完全没把黎青山的话当一回事。
不远处一个小吏模样的人听见这边的动静，走过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顾老七，你又欺负人家毛头小子了？”
“徐哥，可别乱说话，我顾老七是这么不堪的人吗？这位小兄弟也想摆个鱼摊呢，这不向我讨经验吗？”顾老七收起刚才的讥笑神情，装模作样的说道。
黎青山打量一眼这位徐哥的穿着，知道他是集市上维持秩序的市吏，年纪很轻，明显比顾老七小上至少十岁，只有三十出头，顾老七却唤他徐哥，看来果然是县官不如现管，从古至今莫不如此。
他没有理会顾老七的话，彬彬有礼地跟这位徐哥打过招呼，这才问道：“……我想在这里摆个鱼摊卖鱼，不晓得有什么规矩？”
徐哥见他年纪不大就想摆摊，起初有些讶异，但见他举手投足都不像别的毛头小子那般毛毛燥燥，反而进退有度，倒也不敢小看了他，当下正色道：“小兄弟，这里本来就是临时摊点摆放地，任何人都可以摆摊。若说规矩也不复杂，通常就是先来后到。你若是要摆摊，我劝你越早来越好，占个好摊位，也能多卖些，早点回家去。”
黎青山点了点头，却朝顾老七的摊位一指：“这个摊位是七爷买下的吗？”
徐哥神情一滞，茫然地望了顾老七一眼，却还是回答道：“这倒不是，顾老七来得早，这个摊位位置最好，自然就给他占住了。”
“哦，”黎青山随即笑起来，“那我要想在他的摊位上摆摊的话，只能来得比他早咯？”
他说得随意，顾老七却是嗅到了他话里的火药味，猛的从自己的小凳子上站起身来，横着脸道：“小子，敢情，你还真想抢七爷的地盘？”
旁边的顾三跟他显然关系不浅，这时候也已经站起身来，怒瞪着黎青山，帮顾老七壮势。
徐哥见两人以大欺小，实在看不过眼，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两人这才有所收敛。
顾老七当着徐哥的面显然也有所顾忌，想了想，冷笑道：“小子，这位子也不是谁来得早就是谁的，七爷我便是来得晚了，也没有人敢抢我的地盘，因为这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
黎青山转头看他：“什么规矩？说来听听。”
“这里哪个不晓得七爷钓鱼的本事？”顾老七说到这个颇为自得，“……这规矩便是，谁家的鱼多，就能在这里摆摊，鱼少的，乖乖旁边待着去。这里向来七爷的鱼最多，所以，承街坊们让，这摊位向来是我顾老七的！”
顾三也插话道：“对了小子，张鱼头是你们村的吧？你若是不明白，回头问他去，他是最懂的，因为他从来就没在七爷这位子上摆过摊，哼……”
黎青山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好像是听张叔抱怨过这顾家老七。好吧，新仇旧恨，一起清算了吧。
“好吧，那我便入乡随俗吧。如果我的鱼比七爷的多，七爷就得乖乖的把摊位让给我，是吧？”黎青山见顾老七不置可否，转身朝徐哥一拱手，“那便请徐市吏做个证明，别到时候七爷输了又不认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