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肥差

黄灰红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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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八章【肥差】

    一个美丽却微微有些清冷孤高的女子,这是白衣女子给黎青山的第一印象。

    女子似乎早就猜到身后是个陌生男子,所以并没有太过惊慌,从容地朝着黎青山福了一礼,嘴中轻轻道:“公子。”

    黎青山连忙拱手还礼致歉:“姑娘,在下方才被你的箫声一路吸引至此,不想却冒昧扰了姑娘雅兴,还望姑娘见谅。”

    “谈不上雅兴,我也只是一时有感,胡乱吹奏罢了……”

    白衣女子淡淡说道,沉默了片刻,才又接着道:“倒是公子方才这两句诗,听起来委实不俗,让小女子顿时也耳目一新。”

    “哦,是吗?”黎青山有些惭愧地笑了一下,“刚才在下见姑娘对着那朵枯花出神,一时也心有所感,胡乱吟上两句罢了,倒叫姑娘见笑了。”

    “见笑不敢,不过方才公子所吟,虽然一听便知是不俗之句,可小女子却也未必认同……”

    “啊?”

    这下黎青山有些意外了,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又开口道:“姑娘的箫声之中分明有三分清寂,在下虽然不通音律,却也听得出来,姑娘似乎是有感而发……怎么,难道姑娘不是慨叹花期短暂,无人一赏吗?”

    白衣女子却是轻轻摇头,缓缓说道:“花期虽短,可它毕竟也绽放过,就算无人欣赏,于它来说,却也已经拥有过那动人的一刻,眼下虽然败去,应该也了无遗憾了。”

    黎青山却不认同她的说法:“可是花的价值,不就在于为世间点缀美丽与芬芳吗,若它只是孤芳自赏,世间却根本没有人见过它的怒放,闻过它的芬芳,又何来动人一说?”

    他见白衣女子沉默不语,便又接着说道:“……所以我才会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要等到花凋叶残,才对着枯枝独自嗟叹……”

    “公子所言,也有一定道理吧。”

    女子依然神色淡然,转头又望着那凋败的花朵,望了许久,才又重新感叹起来:“……可若说有花堪折,那也须有怜花惜花之人。若是无缘遇上,依小女子看,莫不如就让这可怜的花儿抱香枯死,或是随风逝去,零落成泥吧,总好过落入那些不懂怜花的凡夫手中……”

    白衣女子似乎感怀心事,所以说得决然,言词间竟有些动容。

    黎青山好像没有想到她会有这样的想法,微怔片刻,倒也觉得这个女子有点意思了。

    他轻轻点头叹道:“姑娘之言,似乎也有道理,倒是我一厢情愿了。”

    “子非花,又焉知花意呢?”直到这时,白衣女子才轻轻笑了一下,像朵梨花一样绽放开来,“便是我方才这番揣测,恐怕也只是我胡乱臆想罢了。花既不解语,又有谁可以探知到它们的心意呢……”

    “姑娘所言甚是,对了,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小女子高雪菱,公子是……”

    黎青山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这才应道:“在下姓黎名青山。”

    高雪菱微微“咦”了一声,一对星晨般闪亮的眸子忍不住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

    “原来是黎公子……”

    少年微感意外:“高姑娘竟然识得在下?”

    高雪菱轻点螓首:“黎公子作瓢虫之法,解天下万千黎庶于倒悬,如此奇法,小女子虽然孤陋寡闻,却也闻得一二,自然知道。”

    黎青山摇头叹道:“没想到区区田虫之事,竟然传得人尽皆知,看来我真是沾了七星瓢虫们的光了,这份荣誉,其实应该是它们的。”

    高雪菱却说道:“黎公子过谦了,七星瓢虫古已有之,却从未有人发现可以利用它们惩治蚜虫,黎公子能发现这一点并能巧妙运用,足以说明,公子是有心之人。”

    瓢虫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黎青山并不想一直沉浸在这件事的荣誉中,听她这么说,便也不再反驳,免得越说越多。

    高雪菱抬眼望着他的脸庞,轻声叹道:“只是今日让我意外的是,除去田间之事,黎公子居然也通诗文……”

    少年微微有些发窘,这真不是他故意的,只是刚才触景生情,一时间脱口而出罢了。

    这事情根本无法解释,他索性也不否定,当是默认了。

    “对了黎公子,你今日怎么会到这里来?”

    黎青山这才一拍脑袋:“坏了,高大人只怕已经在等我了!光顾着与姑娘说话,竟把这事给忘了。高姑娘,我只怕要先告辞了。”

    听说他要离去,少女似乎微感失望,却也不好再说什么留他,便轻轻行了个退礼,说道:“黎公子快去吧,别让家父久等,我也要回去了。”

    黎青山刚才听她说姓高,便已猜到她是高颀之女了,所以也不意外,拱了拱手就要离去。

    刚走出几步,高雪菱却又在身后轻轻唤道:“黎公子?”

    “高姑娘还有什么事?”黎青山刹住身形,转身问道。

    “冒昧多问一句,黎公子既通诗文,不知可会作画?”高雪菱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似乎有些期待。

    黎青山摸着头尴尬一笑:“在下的诗文水平其实有限得很,至于作画嘛,学的都是一些旁门左道,只怕更入不得姑娘法眼了……怎么了?”

    旁门左道?

    高雪菱愣了一下,可也不好再细问,便道:“没什么,只是随口一问罢了。黎公子,你快去吧。”

    “好的,高姑娘,再会!”

    片刻之后,少年便已走得看不见了,高雪菱望一眼他离去的方向,手中拿着长箫,竟在园中又伫立了许久,这才轻移莲步款款离去。

    黎青山回到前厅中时,高颀竟还未来,陈若兰似乎有层层心事,正踱来踱去,锁着一对眉头,明显在想着什么。

    见他终于回来,少女连忙归拢脑子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努力强挤出一丝笑容,问:“黎公子,可曾见到那位吹箫之人?”

    黎青山点了点头,当下便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陈若兰虽然早就猜到吹箫之人必然就是高大人的千金大小姐,可等到此刻真的证实之后,心中却仍然有一种淡淡的惆怅。

    她强颜笑道:“……我听说高大人这位掌上明珠不但精于诗文、丹青、音律,本身也是位倾国倾城的貌美女子,你……你见了她,觉得如何?”

    黎青山本想如实夸她漂亮,可琢磨了一下,觉得陈若兰刚才的语气好像有些奇怪,便生生忍住了。

    好像以前在网络上读到过一句话,千万不要在一个女人面前夸奖另外一个女人,那是自讨苦吃。

    这话必然有道理,他想了想,随后笑道:“箫倒是吹得不赖,长得嘛……”

    “怎么样?”陈若兰急道。

    “只怕没有你好看!”黎青山厚着脸皮应道,随后便笑了起来,打趣地望着面前的少女。

    陈若兰愣了一下,马上羞红了脸。

    她向来精明干练,甚至给人一种高冷女总裁的感觉,可近来却经常露出这种小女人般的风情。

    “真的吗?”少女低着头小声问道。

    这位高小姐的倾城之名,她可是听说过好几回了。

    黎青山本意只是不想在她面前夸赞高雪菱,免得惹她生气,可此时见她一片娇羞模样,心中顿时又生起无限爱怜,忍不住柔声说道:“自然是真的。”

    见她似乎不信,少年又深情说道:“若兰,世间貌美女子多如过江之鲫,可对我来说,你却是独一无二的,任何人都取代不了……”

    自从上回在树下那番温存,他便极少有与她独处的机会,所以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话,此时骤然只剩下他们两人,自然一下子爆发出来。

    高雪菱虽然也有着倾国倾城般的容颜,可陈若兰拥有的却远不止这些,她的隐忍和坚毅,勤奋和细致,种种这些,才是最让黎青山心动的。

    “若兰,那高姑娘便真的是在容貌上胜过你,可在我看来,你却还有许多其他的地方远胜于她,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少女红着脸抬头问。

    “更何况在我看来,她的容貌根本比不上你!就算她真的能倾国倾城,可能让我黎青山倾倒的,这天下间却只有一人。”

    “贫嘴!”

    少年却认真说道:“是真的。”

    听到这样的情话,陈若兰却并没有十分欢喜,想到自己心中的那些算计,她的心里反而有些难受。

    “……只怕我……并没有你想的那般美好,我……”陈若兰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却又说不下去。

    黎青山见她神色有异,刚想开口细问,耳边却已经听见高颀那爽朗的大笑声了。

    “哎呀,抱歉抱歉,高某方才有些急件要处理……黎爵爷,陈姑娘,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二位久等了。”

    “哪里哪里,高大人公事要紧,我与陈姑娘反正闲着,多等些时候无妨……”

    黎青山嘴里客气一番,再瞧陈若兰,她也已经神色如常了。

    三人坐定,茗过茶水,黎青山开门见山问道:“高大人召我与陈姑娘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高颀将茶杯放好,这才笑着问:“黎爵爷,本官听说你不擅丹青之术?”

    黎青山和陈若兰忍不住对望一眼,看来他们猜的没错,果然是画赛的事情。

    少年笑着答说:“高大人,弄弄瓢虫、鳄鱼什么的,我倒是在行,这作画之事嘛,我确实并不特别擅长,怎么了?”

    高颀似乎有些叹惜,沉吟片刻才道:“不知两位是否听说过,朝廷马上要在我们橘香驿开设榷场了?”

    榷场?

    黎青山和陈若兰又互相望了一眼,纷纷摇头说不知。

    “看来此事坊间还未知晓,也确实,此事目前还存在一些变数,所以朝廷一直没有公布此事。不过,当地的名门望族,只怕都已经早早地收到风声了。”高颀不无感慨地说道。

    榷场这个词黎青山好像有点印象,隐约在一些讲述古代经济的书上见过,不过这与他的兴趣相去甚远,所以一时也不确定。

    “高大人说的榷场,可是与陈国互相通市的场所?”

    “正是!”高颀点了点头,望向陈若兰,“这个陈姑娘应该非常清楚吧?”

    “榷场我倒是去过几处,”陈若兰轻轻点头,“大江两岸虽然时局不稳,不过一直有互设榷场的传统,以便于民间商户互通有无……不过我们橘香驿要开设榷场,我今日也是头一回听说。”

    “其实这不奇怪的,这一带盛产柑橘,远销大江南北,一直是地方税赋的重要支撑,而且此地的漆器和竹制品也一直很有名,销量一直很好。在前朝北周之时,这一带附近便陆续开设过几个榷场,后来……唉,时局不稳,水寇为患,使得水路不便,这些榷场陆陆续续的便全都关了,只留下几个大的。”

    陈若兰点头道:“对,这些我也略知一二。这些榷场虽然关闭了,但两国之间的贸易需求却是一直存在的……高大人,我听说许多民间的交易都已经转入地下了?”

    “是啊,”高颀皱着眉头,脸上露出惋惜的神情,“官方的榷场虽然关闭了,不过这些贸易需求却是长年存在的,有些商户无奈,只好将贸易重心转移到沿江其他设有榷场的重镇,还有一些出于各种考虑——当然,主要是运输成本上的考虑,便选择了私下冒险渡江交易……”

    “说穿了,还是因为利润驱使吧……”

    陈若兰本身就是商户,又认真的了解过当地的商业历史,所以这些事情她基本上都懂,对一些商业现象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一时间侃侃而谈,倒让高颀对她另眼相看了。

    认真倾听了一会儿,黎青山也有些懂了,所谓榷场,就是国与国之间指定的交易场所,在榷场内可以任意交易货物,不过最后需要向双方政-府交付一定的税金,通常都是交易额的百分之十。

    说起来有点像后代的海关,不过功能比海关更强大,海关只负责收税,而榷场除了收税,也直接是货品交易的场所,后续甚至还要保证货品的安全送达。

    至于那些私下交易的商业行为,就有点像走私了。

    黎青山好奇地插话问道:“高大人,这与这次画赛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不但有关系,关系还大了。”

    高颀见两人不解,便耐心解释起来。

    “……如果真的在此地开设榷场,一定可以繁荣此地的经济,拉动税赋和就业,前提是这个榷场可以长期的运营下去。朝廷也知道这一带以前的情况,所以这次极为慎重,为了确保此地的榷场不再像以前那样开一段时间就被迫关停,对榷官的人选非常重视……”

    “朝廷的意思是,考虑到以后管理的长期性和稳定性,最好从地方中选定一位出色的人选担任榷官……”

    陈若兰闻言眼前一亮,似乎已经想到高颀的良苦用心了,不过她还是试探着问道:“高大人,那朝廷已经选定人选了吗?”

    高颀摇了摇头:“还没有。不过这是个肥差,据我所知,盯着这个位置的人不在少数,别说杜大人,这一带稍微像样点的名门望族,想来都不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而这次的画赛,在时间上正好处在这个关键的点上,若是谁能在画赛上脱颖而出,对竞争榷官这个位子非常有利。”

    他担心黎青山还是不懂,索性把话说得无比直白:“黎爵爷,你年轻有为,又有爵位在身,本官一直看重你,也想栽培你,所以本官有意向朝廷举荐你出任榷官一职……”

    果然如此,陈若兰闻言心内狂喜。

    黎青山连忙拱手道:“高大人抬爱,黎某真是惶恐啊!”

    高颀却轻叹一声:“可是,你们晓得的,本官的品秩并不高,所以我的举荐份量可能并不重,若是黎爵爷能好好把握这次画赛的机会,一举扬名,再加上之前的瓢虫之法,那胜算就大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