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两百零八节 讽刺

要离刺荆轲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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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不是拍马屁,朱文的神色,依旧如常,他望着满场的公卿和士大夫,开始了自己的第二部分的论述。

    “吾尝闻,淳于髡曰: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轻声的叙述着道:“今天下之势,名分而群类之势,越发显然!”

    “身为士大夫,吾辈不敢不观之,视之……”

    这也是荀子一系的儒生最大,也是最明显的特征了。

    他们从来不避讳去研究和观察事实的本质。

    当年荀子入秦,深入秦地,虽然与秦昭王谈崩了,但是,荀子却依然毫不避讳的赞扬秦国体制和系统。

    而不是跟其他儒生一般,言必称暴秦……

    同时,荀子学派还是儒家内部唯一一个关注于社会学的派系。

    在其他儒家派系,一个个专注于天命,天道的时候,荀子就已经透过了问题的表面,直入真正的核心关键所在。

    提出了名分使群的观念。

    这是最古老的人类社会学。

    如今的世界变化,是根本逃不过这些信奉荀子思想的学者的眼睛的。

    但是……

    朱文并非狂士,只会想要自己爽了,而不管其他人。

    他很清楚,这个问题,只能浅尝辄止。

    他更明白,他提出这个问题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够引起当政者,尤其是当今天子的注意——如今的社会形势变化之快,超乎想象。

    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自宗周礼法制度崩溃以来,天下变化最剧烈的时刻了!

    前者,催生出了地主阶级和自耕农阶级。

    而如今的社会变化,却在催生另外一个阶级与群体。

    虽然如今还看不出端倪和全貌。

    但根据朱文的观察和估计,最多二十年,很可能某些地区会出现,工商业的从业人口,追上农业人口的事情。

    这个事情,国家和当政者必须及早的注意到!

    不然,很可能会发生灾难!

    刘彻自然听出了对方话里的意思。

    “不错啊,荀子的门徒,果然厉害!”刘彻在心里赞了一声。

    不过,可惜的是,至少在现在,荀子学派是不可能成为主流,也不可能真的影响国策。

    原因很简单,条件不允许!

    现在的社会,连孟子都不可能成为主流。

    何况比孟子还激进还先进的荀子?

    要知道,孟子还只是喊喊民贵君轻而已,荀子是直指人民有权力推翻暴政,并且号召人民去推翻暴政的!

    如世人熟知的——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纣亡。

    但几人知道,荀子思想里还有更加河蟹的东西?

    譬如‘汤、武存,则天下从而治;桀、纣存,则天下从而乱。’

    要不是刘彻是穿越者,恐怕也会严厉打击和打压这个学派,不使它有任何复活的机会!

    更别提,荀子思想之中,不河蟹的东西,比比皆是,荀子三十二篇,随便哪一篇摆到任何一个君王面前,都会是不能忍!

    就目前来看,百年之内,荀子学派别想翻身。

    除非……

    汉室能够跑步进入工业化,完成资本主义的积累……

    从这里,你就知道,荀子思想,究竟超前了多少?

    这才是荀子学派,荀子死后,就渐渐消亡的真正原因。

    不是他的弟子门徒们不想去宣扬。

    实在是宣扬等于作死!

    他们只能妥协,退而求其次!

    也就是现在,随着汉室思想界和言论界的桎梏松懈,才让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聚集在一起,搞风搞雨。

    当然,这也跟荀子本人的教育策略和方阵有关。

    荀子自己就说了:学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

    他教授弟子,并不希望弟子盲从自己。

    而是希望他们青出于蓝,超越自己!

    这与荀子本人的法后王思想是一脉相承的。

    这一点,刘彻也很欣赏。

    这个世界,倘若不能一代更比一代强。

    那么,人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非要去追求退化?

    三代先王和先民,披荆斩棘,筚路蓝缕,可不是为了子孙后代回到他们的世界。

    恰恰相反,先王和先民,永远不会希望,子孙后代回到他们的时代,过他们的生活。

    而生物的演化,更是为了将更好的基因和更优秀的东西,传递给子孙后代。

    但,这,恰恰是中国社会现在的顽疾。

    刘彻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自己慢慢的去改变和改造世界。

    所以,刘彻知道,这一代的荀子学派的佼佼者之后,很可能,荀子学派会进入一个青黄不接的时代。

    原因很简单。

    这些人的弟子门徒,在荀子思想的熏陶下,肯定不会墨守成规,如同其他派系的成员一样,遵奉着师长们的教诲。

    他们会走上自己的道路。

    就像韩非子、李斯、张苍、浮丘伯一般。

    从这个方面来说,荀子自称自己是孔子的嫡系传人和正统,还真没有吹牛皮。

    这手因材施教的本领,整个儒门之中,除了孔子之外,还有谁?

    想到这里,刘彻也是感慨了一声。

    学术界其实跟自然界一般。

    有时候,并不是最好的最强的能够活下来。

    在很多时候,都是最适合,最适应环境的能够生存下来。

    就像在白垩纪,哺乳动物算什么?

    当时的爬行动物已经演化成了一个庞大的强大的生态链。

    但一颗陨石就终结了恐龙的时代,并开启了哺乳动物的世界,直至今日。

    而在台上,朱文却是依然在叙述着荀子学派的主张。

    当然是专门挑选过的,避开了许多敏感言论的主张。

    但即使如此,这些主张,听在公卿列侯耳里,也是刺耳的很。

    像什么‘圣人者,人之积而至’更是绝对的叛逆之言!

    许多列侯都听得眼睛有些发红。

    还好,朱文在这些方面都是一言带过,没有深入。

    否则,天知道会引起什么争论和问题?

    最终,朱文用了一个经典的荀子式的发言来结尾。

    他说道:“礼以定伦,法以定分,故礼及身而行修,义及国而政明,能以礼挟而贵名白,天下愿,会行禁止,王者之事毕矣!”

    然而讽刺的是——朱文前面说了那么多东西,没有一个能引起公卿列侯们的赞同和喜欢。

    偏偏当他谈起荀子思想中不那么好的东西的时候,反而得到了许多公卿士大夫的同意。

    这不能不说,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