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九章 手上的刀

三月烟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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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自柔软的大床上猛然睁开眼睛时,外头已然是日上三竿。灿烂的艳阳透过雕花窗上糊着的霞影纱照进来,明亮的光斑正投射在她的脸庞上,一寸寸地染上了温暖之意,像是代表着勃勃的生机。她迎着这般久违的明亮,眯着眼睛,透过轻薄的窗纱看去,依稀可以感觉到大雁的身影南行而去,转眼就没了行踪。

    她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收回了视线,努力地迫使自己沉下了心境来,转而大口大口呼吸着外界的空气,好似这样才能够明显地感知到自己的生命性征一般。

    她还活着,那般真切。

    脑子混混沌沌的,似乎只余下了一些支离破碎的桥段,一时间竟然分不清脑子中闪烁过去的画面片段究竟是梦境还是自己真正所经历过的。她兀自深呼吸了几回合后,终于觉得翳闷的胸口稍稍好了一些,这擦欲抬起手来敲敲疼痛难言的脑袋,好让自己稍微清醒一些,然而刚抬起手,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便径直从肩膀上传来,一路直冲天灵盖。

    突如其来的痛觉使得她霎时尖声惊叫起来,只觉得缺水的嗓子如今陡然拔高,发出来的声音很是晦涩难听,脖颈上的伤口也因为声带的震颤而隐隐作痛起来。然而此时此刻,她却已然顾不上这些,只低眼望向自己肩膀上那厚厚敷着的草药,又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缠绕着的纱布,表情惊恐而疑惑。

    她如何会受伤的?

    脑中一时间又是掠过零零碎碎的片段,如同走马灯一般循环闪现着,然而每每等她想要静下心来去拼凑去探寻,脑子却总是会嗡嗡地响起一阵轰鸣,像是身体也在本能地抗拒接收这些信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身上的伤口又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为什么她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分明了起来?

    她不知怎么的突然间慌张了起来,赶忙以未受伤的那边手用力地拍了拍身下的床板,扯着喑哑的嗓子喊道,“来人!来人!”

    一连喊了好几声,外头才终于来了一位一袭素白衣裙的婢子。她打眼一看,却并非是从前伺候自己的春香,而是一位粗使婢子,不觉拧起了秀眉来,“怎么是你?春香呢?”

    被这么一问,跟前的婢子面上不觉一愣,有些怀疑地看着面前的她,面上是一副小心翼翼的神色。或许是见到她表情不像是有虚,那个粗使婢子这才在她发怒前赶忙收回了探量的目光,转而磕磕绊绊道,“春……春香姐姐已经不在了。”

    “出去了?”她随口问了一句,并没有想到其他地方去,也并没有想听到答案,一面又摸了摸自己肩膀上的伤口,看着跟前面色闪烁不定的婢子,只出声又问道,“我身上这伤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句疑问刚落下,跟前的那个粗使婢子眼看着神色比方才更为惊慌失措了一些,只不可置信地抬眼看着她,“大……大小姐,您真的已经什么都记不得了么?”

    她需要记得什么东西?她又到底是错漏了什么记忆?她不禁将眉头拧得更紧了一些,正欲继续开口问话,却骤然听得外头一阵鼓乐传来,哀婉凄切,却又声势浩大,口中不觉“咦”了一声,“外头这是在干些什么?”

    听闻她的问话,那个婢子的面色更加为难了起来,小心地觑了一眼她因为失血而越发苍白的脸庞后,这才低声地告知,“回禀大小姐,外头……外头这是在举行丧礼。”

    “丧礼?”她纠结起了眉目,清澈的眼眸里头满是不解。

    早前便有听说大小姐自从那场火灾过后神智便一直不能算作很清醒,时而疯疯癫癫,经常会干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举动,时而又安静沉默得像块木头,躲在房间里头一睡便是三四天,如今她这副模样,难不成又是病发了?

    那个婢子在心中想着,虽然并不愿意在这种时候对她告知这个残酷的真相,生怕她承受不住一下子亲人全数逝世的沉重打击,又会引起病发,然而眼前的大小姐此时此刻正看着自己,显然并没有自己能够逃脱的余地,于是也只好战战兢兢地继续说道,“是……是老爷与二小姐的。”

    说罢,她赶紧又以眼风低低地觑了一眼大小姐面上的神情,原本以为她的情绪定然会崩溃,却未曾想到她那漆黑的眸子仅仅是无力地转了一转,似乎还在反应她方才所说的话。好半晌,她才有了别的动静,却是径直笑了出来,“怎么会?你肯定是诓我的!爹爹和妹妹一直不都好好的么,怎么可能突然间就举行什么丧礼?你怎么能这样,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

    面对着她的笑容,那个婢子不知怎么的只觉得眼眶一阵阵的发红,忍不住已经别过了头去,小声地啜泣了起来。

    她也着急了起来,急急忙忙地忍着肩膀上伤口的疼痛坐起了身子来,奋力地摇晃着那个婢子的肩膀,语气急切而慌张,“到底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刚才你说的话都是假的,都只是吓唬我的对吗?你快点说,你快点说啊!”

    问到最后,她那圆润的指甲盖已经刺进了那个婢子的皮肉中好几厘,掐出触目惊心的红印来。婢子虽然吃痛,然而面见着她这副模样,却也不忍心挣扎开来,只哭喊着跪地轻声唤了一声,“大小姐,节哀顺变啊!”

    听到最后四个字,她仿佛被一下子抽去了身体中的灵魂一般,松开了钳制住那个婢子的手,身子往后仰去,一下子已经重新倒在了床沿上,脑中那如碎片般分布错离开的画面一点点地重新拼凑了起来,最后却皆回归成一片刺目的血红。

    她看见爹爹重重倒下的身躯,看见妹妹遍体鳞伤地被从香炉中寻出的身影,以及自己肩膀上那飞溅而出的鲜血和架在脖子上的雪亮刀刃。

    然而最为令她印象深刻的还是,她回身望去时对上的那一双幽深的眸子,那是她最为眷恋的男人,然而她却也清晰地看到,那把刀,正是由他亲手握着,紧紧地贴上了自己的脖颈。